卖报人老叶的互联网创业故事

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。

最后一次见老叶是半年前，在街角的火锅店。

自几年前创城工作开始，以老叶报摊为轴心的民间象棋队就解散了。官方给老叶的警告是：满地烟头和非正式集会，影响市容。

见到老叶的机会从那天起就少了。我总觉得路口象棋摊这一景就在眼前，细算下来竟然过去了五年。

和老叶认识快十年了，原来路边还可以停车时，老叶经常用他的破自行车给我占车位。停下车后，我习惯从他的报摊上买一瓶水、一包烟、一份《体坛周报》。

老叶每周一、三、五给我留一份体坛。大约2014年起，他经常问我还要体坛吗？

手机客户端开始大量推送新闻，但内容过于肤浅和水嫩。我想看周文渊、滨岩、林良峰等人的述评，必须得买报纸。

但只有一个人的购买力，是无法给老叶提供足够收入的。体坛从15份订数下降到1后，老叶也没法给我留了，因为送报的不来了。

老叶和老伴全靠报摊支撑生活。每天四五点钟就要从老东门赶过来，一直坐到下午五六点钟，夏季甚至要到八九点钟。

每个月有几千块钱收入。老叶给他儿子买了一辆几万块钱的车，希望能靠这个硬件帮他找个女朋友。

我从来没问过老叶是不是给儿子买房子了。因为从认识他的那天起，他就嘟囔这房子怎么这么贵？

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些东西在多数人看来，一直都挺贵的。

半年前我也没问他儿子的近况。总觉得一些事他不主动说，就是不希望别人知道。

随着智能手机越来越智能，开始根据兴趣推送内容，光顾报摊的人明显少了。老叶一家得吃饭，他开始创新经营，拿出了一副象棋。

没想到火了。

最多的时候有三个象棋摊围绕着报摊，每个象棋摊上都有十来个人头。我买烟时经常看两眼，慢慢就记住了几个主力干将。

那年已经89岁的白胡子大爷，声音高亢有力，经常叫骂着用快把棋子摔破的力气让棋盘咣咣山响。因此有小青年不快于他的倚老卖老，争吵起来甚至曾推倒过他。

两个回收废品的经常捉对厮杀，坐下就是一下午。互不服气的程度从乡言里的脏字到嘲笑对方三轮车里货少。

接孩子的文化大爷一边打电话撒谎，一边跟他孙子说：咱俩就看两盘，一会就跟你奶奶说碰到熟人聊了会天。

自称杀遍济南野棋摊的墨镜中年男子，在这里逗留了两三个月。赢过所有人后悄然而去，留下一段擅长弃车杀将的传说。

一个公务员喜欢上夜班前杀两盘，虽然水平一般，但因为擅长散烟赢得一致好评。尤其是回收废品的一号大哥：这阔烟好额，一根顶我一盒，今们收工了，俺好好教你怎木用马后炮。

……

一年四季，三教九流汇集于路口。这些一辈子都可能搭不上话的人，因为老叶的棋摊成了莫逆之交。

互联网开始改变世界的时候，老叶的棋盘一不小心搭了一个平台，这个平台给老叶带来了巨大流量。

曾在老叶棋摊蹭烟的流浪人员

老叶很开心，下棋的喝水多、抽烟快，所以饮料和烟下货很快。他还提供了很多服务：遮阳伞搭了四五个，各种板凳有十几个，甚至给熟客免费供应茶水。

有一天他问我，现在人家买东西都问我能用微信吗，这个东西扫了以后，钱去哪里了？

我给他简单说了一下。第二天他就换了一个智能手机，扔掉了带手电筒的老年机，挂出了二维码。

一个月后他跟我吐槽：这玩意确实方便，但我儿挂的他的银行卡，这成了给他打工了。

中国人不一直都给子女打工吗？我只能这么宽慰他。

大约有一年多，老叶一直高兴地眯着小眼。每次我问他近况，他总说互联网了啊，得互联起来才行。

老叶学会了用微信后，正准备转型，没想到城管来了。

那年这个城市要创城，连煎饼果子都买不到。老叶的民间象棋队带来了大量烟头，阻塞了人行道，从环境到精神都不文明，被要求就地解散。

总是被驱赶，大家慢慢来的少了。随着89岁的白胡子大爷在一个深秋突然病逝，象棋摊最具争议和戏剧性的灵魂人物消失了，摊子也就彻底散了。

老叶打扫了战场，清理了板凳，重新坐下卖报纸。但没有了象棋摊这个平台，资源就像萍水相逢的棋友，最终都散了。就算老叶有再多的民间智慧，也无法搜集受众，从而卖出饮料和香烟。

老叶收摊的时间越来越早，我也很难再碰到他，直到半年前。

开始他只是在火锅店干兼职贴补家用，后来觉得比报摊挣钱多，就把他老伴也叫了过来。

于是路口那个报摊就荒废了。半年过去了，不知道他们是否还在凌晨出摊。

那天我和他抽了半盒烟，聊了许多。他还给我送了个牛肚：“现在东西真贵，这个菜我送你。”

今天路过那个路口，突然想起老叶来。

改天我得去看看他，跟他说：齐鲁壹点升级到8.0版本了。

张子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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